兩人邊說邊走,不多一時就走過山凹爬上山坡,來到小廟院門前。
小廟南麵灰色青磚院牆的中間,一座前庭門房坐落在中間,有普通民房的三間大小,在中間的一間門房的中下部,兩扇朱紅色大門很多漆皮已經脫落,露出斑駁的痕跡,殘留部分也因風吹雨打、年久失修而顯得暗淡無光,顯露出陳腐破敗之相。
大門虛掩著,叢蘭和方右山徑直走了進去。
“陳老伯,陳老伯。”叢蘭充滿柔氣的聲音被這個空空的院落反複彈射,引起一陣奇妙的回聲。
進得院來,方右山仔細地打量著院中的一切。除了剛剛走過的前庭房廊,左右兩側和正北麵全是起脊磚房,房屋的頂脊鑲嵌著灰色半圓形瓦當,兩頭都有一些獸類雕飾,中間則是雙手托展的一個上麵刻滿圖案的球形,兩側各有兩米長的卷雲鏤空覆脊石雕,隻是位置歪歪斜斜,有一種搖搖欲墜之感。
屋頂是一色的灰瓦,排列參差不齊,大部分均已破碎,偶然可見內部黃土**之處。牆壁是一色的青磚,大多已失去了棱角,還有多處以水泥填補覆蓋。左右耳房的牆壁上各開了四扇門和四扇窗,門窗的漆麵全部脫落,露出裂痕斑斑的木質本色。除了正房以外和東廂的兩間房以外,其它房間的門窗全部被橫七豎八的木條釘住,仿佛半個世紀也沒有人進去過。正房是五門五窗,門上的大紅色分外鮮豔刺眼,好像是不久前剛剛塗過漆,窗子是一色的花玻璃,上麵布滿條條灰白痕跡。
靠近兩側耳房的北端各有兩顆高大茂密的榆樹,和院裏院外的其他樹木相比,它們可謂鶴立雞群。四顆大樹的樹影遮在正房的東西兩端,呈東多西少之狀,在早晨的光線照耀下,屋頂、牆麵和門窗上灑下清晰暗影,隨微風搖曳而紛繁閃動,樹冠上麵掛著一團團白裏透黃的樹錢,也飄飄灑灑的隨風而落,把高低不平的青磚地麵點綴得斑斑瀾瀾。
“誰呀,來了。”一聲悶中帶有嘶啞的老年人聲音從正房中間的門內傳出,隨即房門打開,裏麵走出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
“陳老伯,是我,小叢。”叢蘭與迎麵走來的陳老伯打過招呼,隨手把臨來前一天買的兩包花旗參遞給陳老伯,說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並把方右山介紹給他,說明來意。
方右山打量著眼前的陳老伯,似乎在哪裏見過,或者說是什麽時候誰在小說中曾經對他描述過。
眼前的老人雖然瘦骨嶙峋,但看上去很幹練,有著一副靈巧的身形,上下一襲黑衣裝束,均為休閑之類,雖然不是名牌,但也是上好的毛料。他有著一張沒有血色的臉,臉龐瘦瘦,幾十年的風雨滄桑全部靜悄悄的爬在臉上,微微下陷的雙眼灰淡細小,放射著兩道常人難以察覺的冷光。鼻梁高凸,嘴巴平平,頭發斑白,微微卷曲。如果沒人領著,方右山自己來一定會嚇得不敢進來,雖然他不怕魔鬼,但他覺得對麵的這位老人,渾身上下散發著比魔鬼還恐怖的氣息。
陳老伯明白了他們來意,會意地向方右山笑笑,一言不發,默默地前頭帶路,把他們引進中間的房中。
“來,年輕人,請坐,我給你們泡茶。”他的口音沙啞但低沉有力,用手指了指靠近西側牆壁的沙發。
聽著這種聲音,方右山失去了客氣的詞語,仿佛覺得有一股力量強迫他坐在靠近西麵的皮質四人沙發上,叢蘭也坐在旁邊。
剛剛走在外麵,被初夏早晨的陽光照射,偶有幾分燥熱之感,進入房中,隻覺一股涼意瞬間從周身而入,清新透骨,清涼的感覺遍布全身,使人精神為之一振。方右山還是習慣性地打量房中的陳設。房屋有二十平方米,很簡陋,靠近東北角是一張單人木床,**一張白色床單纖塵不染,白色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頗有軍旅風格。靠床邊南側有兩張單人沙發,質料和他們座下的四人沙發一樣。靠近四人沙發的北麵是一張簡易的寫字台,寫字台上整齊地排放一些書還有一隻台燈和一台帶有錄放功能的收音機,旁邊有一隻磨掉漆麵的木椅。寫字台的裏側是一個櫥櫃。靠近門邊也有一個半人高的櫃子,上麵擺放一些茶具和日用品。沙發的前麵是一個用大樹根製作的茶幾。
陳老伯把兩杯熱氣騰騰的茶水放在方右山和叢蘭麵前的茶幾上,熱情的說:“請慢用。”
“謝謝!”方右山和叢蘭同時答謝。
“陳老伯,我剛才和您說了,我的同學叫方右山,他是一個特約撰稿人,也是一位作家,最近對恐怖小說有了極大的興趣,可是苦於沒有素材,寫了幾個覺得不滿意,所以……”叢蘭溫柔的女聲又在房間回蕩,還未等她說完,陳老伯就擺擺手。“所以你就把他領到這裏,準備聽聽我的鬼故事,對吧?”
聽著陳老伯那沉重沙啞的聲音,方右山渾身上下不舒服,總覺得有數不清的毛刺輕輕刺在自己的皮膚上,不知是痛還是癢,他暗暗地抵抗那種感覺,不讓他爬到臉上,以免產生尷尬的氣氛。
陳老伯看出了方右山的心思,他沒有理會,眯起的眼睛中含著一種狡黔的微笑:“年輕人,想聽哪方麵的,是真實的,還是虛構的,你不害怕嗎?”
方右山聽了陳老伯的話,還著實一驚,心中暗想:鬼故事還有真實的,那不真的要嚇死人啊?隨後他又裝出一副很坦然的樣子對陳老伯說:“不要那些過於玄幻的虛構,要那種比較切合實際的、又確實很恐怖的故事,不過陳老伯,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您一個人住在這荒山野嶺的空房子裏,不害怕嗎?”
“害怕?以前怕過,不過我已經是走過幾次鬼門關的人了,也是一個即將作古之人,已經沒有什麽好怕的了。告訴你年輕人,如果一個人怕死,那麽他什麽都會怕,如果一個人不怕死,那世界上就沒有能夠讓他感到害怕的東西。”陳老伯說完,臉上的表情瞬間就變得很木然,仿佛他想到了一些讓他傷心的往事。
方右山覺得自己的語言可能有所冒犯,但是陳老伯對人們膽量的描述還是讓他頗有同感,他覺得陳老伯總結的很精辟。但是他還是因為怕冒犯陳老伯而轉變話題:“陳老伯,你一個人生活在這裏,不覺得孤單嗎,這裏的水電還正常嗎?”
“習慣了,忍受孤單也是一種磨練,不是誰都可以忍受的。供電比較正常,從這裏往北走出山外有一個電灌站,那是大方村的,原來他們每到秋冬就停電了,後來該村的一位村長來過我這裏上香看病,回去之後他就下令一年四季供電。已經七八年了,除了上麵的電網停電,否則他們從未給我停過電。水嗎,就是院裏那眼水井,味道還不錯,甘甜爽口,你們喝的茶水就是用那眼水井裏的地下水煮開泡出來的。”



